媒体技术之下城市想象

采样、合成、转译——城市的声音与光影

艺术家胡帅这样解释他来到燃冉驻留计划的动机：

“上海新天地是上海非常有活力，也非常有艺术氛围的商圈......我计划去创作一件放在公共空间的媒体艺术装置作品，结合过去作品里对交互技术的运用和声音艺术创作的背景，我希望去创作一件声音光影装置......”

——胡帅“燃冉”驻留项目方案节选

我们可以从他的过往创作中探见到此次驻留计划的延续性——在《万能乐音转换器》中，他采集了不同城市的环境声音，将不同频率转换成相应的音高并输入各种音色进行演奏，进而将这些音乐做成了一张专辑。台北街头肆意穿梭的摩托车和汽车被转化为了由笛子、乐杵和贝斯演奏的原住民风格舞曲，代表上海的声音是一曲黄浦江上阴郁的钢琴小品，北京晚高峰的地铁奏响着热闹的京剧打击乐，纽约的中央公园的环境音和游客组成了一曲爵士乐。在这些风格迥然的器乐与音色的选择中，我们得以瞥见艺术家对不同都市地域的个人感受。

胡帅对科技的兴趣驱动着他的创作，但技术并非创作的出发点，而是实现想法的中介。在他的作品中，技术大多被作为交互场景中的接收端和处理中枢。例如，《联觉器》可以在识别观众面部表情后，分析他们的情绪，并基于这些情绪数值驱动装置运转抽取不同比例的气味液体雾化混合，将观众的表情转化为独一无二的气味。《NFT Generator》则用实时的以太币价格数据不断地⽣成数字艺术图像，并上传⾄ NFT交易平台 OpenSea 以供售卖，从而在数据本身变成可交易的数字艺术图像的过程中，探讨NFT艺术作品的泡沫性。在这些作品中，技术作为介入的手段，将实时获取到的信息转译为嗅觉、视觉等另一感官维度的信息，使“物体”通信和信息交换模拟出一种类似人类的联觉感知，并呈现出互联网、数据、市场、环境和生态之间的连接性。

大新天地区域作为上海市最具经济活力的片区之一，给胡帅带来了直接的感官体验。如何将他对上海的情感体验转译成视听官能的刺激与传达？这其中又包含了怎样的技术逻辑？这些问题是胡帅在本次驻留计划中所探索的核心。

自上海开埠之初，外侨自娱自乐式的西洋音乐活动随着城市发展而逐渐跨越到社会各个阶层，尤其是工部局乐队将其音乐会打造成租界地区公共文化产品后，西洋音乐被纳入近代上海城市的听觉记忆中。而无线电、电影院、舞厅和咖啡馆等新式媒介也加速了西洋音乐在上海社会各阶层中的传播，并使之成为近代上海城市的基调声音。在《万能乐音转换器》中，胡帅以西洋钢琴表现上海的创作动机，便是源于他对城市声音的第一印象。

在上海从工业经济向国际经济、贸易、金融中心转型之际，市民生活逐渐出现了对休闲娱乐、文化商业的需求。出于保留中央一大旧址的需要，周边旧石库门街坊的重建工程也被提上日程，瑞安集团提出的开发策略保留了石库门的建筑风格，同时将其改造为商业中心，并积极引入外来文化为片区注入新鲜血液。2001年，在日本留学与工作的彩虹乐团经纪人朱寅与日本彩虹乐团一同（LˊArc~en~Ciel）在新天地创立中国首家实体Livehouse “ARK”。2001-2008年的七年间，日本知名音乐人LˊArc~en~Ciel、中孝介、松浦亚弥、灰野敬二、仓木麻衣、Dir en Grey等都曾在ARK献上他们的中国首演。窦唯&不一定的《三国四记》亦是录制于ARK。此外，崔健、信乐团、张震岳、木马乐队等大陆及港澳台知名音乐人及团体都曾在ARK进行演出。2001-2006年，据不完全统记，ARK直接到店消费每年15万人次，也因此成为全上海最知名的地标性现场演出场所。同样兴起于这一时段的音乐场所还有Shelter（2007）, Dada（2009）, Arkham（2013）等，这些音乐空间将Hip Hop、D'nD、雷鬼、Funk&Soul和电子乐等音乐风格从海外引入大陆，也催生了上海的俱乐部文化，诸如此类的音乐现场成为声音视觉艺术家（Audiovisual Artists）进行表演的场景，也成为同样利用新媒体技术进行创作、呈现视听艺术现场的胡帅在此创作的文化土壤。

在2023年7月到8月的为期近一个月的驻留调研后，艺术家胡帅以驻留期间完成的声音创作为基础，进行了一场沉浸式的视听表演 —— “未知序列”，邀请观众接入他的感官网路。他选择的演出场地是作为“白盒子”的摄影棚空间，同时也是视觉文化生产-传播链条中的源头：图像在这里生产，但非图像生产者一般较少会进入，而胡帅将摄影棚转化成为了一个展演空间，演出信息也在线上平台公开传播，号召观众前来观演。

在这件作品中，作品的视觉由电子音乐驱动，声波中的频率被可视化地呈现在LED屏幕上。通过LED屏幕、舞台灯光、音响设备等布置，胡帅将摄影棚原本的图像生产功能转化为互动展演功能。至此，单一的功能性空间被打开，流动于地下音乐空间的人群和多元化的公众被召集于此，形成了催生对话与行动的场域。如若追溯俱乐部文化场域的源头，其空间往往形成于都市的裂缝处，具有隐蔽性：非固定的、非常规的展演空间，如车库、废墟、旧工厂、防空洞等，这些空间往往隐含着难以抵达性和具有排他性的圈层文化。胡帅在本次驻留中的空间改造赋予了这场“地下派对”转换场景的视野 —一次实用主义的替代性空间实践，也是一次联系视觉生产与听觉消费的尝试。

“未知序列”，“燃冉”驻留Open Day现场，E构空间，2023

实际上在演出前，位于影棚的背面原本用于换装的化妆间成为“燃冉”驻留活动Gather Here的临时空间，艺术家、燃冉团队可以与受邀嘉宾们交流“燃冉”计划以及胡帅为期一个月的驻留体验。

“燃冉”驻留Gather Here现场，E构空间，2023

在技术转译的链路中，不可或缺的是参与的身体。从创作之初，艺术家的媒介就涉及了视觉与听觉的双重视角。他将不同频段的声音被转化为抽象的几何图形，并将极简的合成器音色分布在音轨中，排列成矩阵演奏，将平面空间的几何排布转化成可感知的节拍。

而现场观众则作为连接中的关键一环，以身体为媒介，接收了作品的图像和声音信息，也以具身形式参与了它们在城市文化空间中的流转，这些信息成为了口耳相传的故事和社交媒体上的帖子。在俱乐部式的氛围中，上海城市的复杂性和独特韵律也逐渐向观众展开。

“未知序列”，“燃冉”驻留Open Day现场，E构空间，2023

在2023年“燃冉”艺术季青年艺术家群展单元现场，胡帅再次以数据序列的极简美学创作并展出了视听装置作品《阵》。这件作品身处的新天地壹号曾作私宅所用，后被洋行、学校等主体租用。如今，它是“新天地会客厅”，也是“燃冉”计划年度艺术季的主阵地之一。在为期两周的艺术季中，《阵》将这个映照着历史的空间转化为充满未来想象的视听现场。

胡帅，《阵》，2023，视听装置，3分46秒，每件300 × 300 cm，共2件

“燃冉”艺术季青年艺术家群展单元，新天地壹号，2023

李泊岩. “燃冉”艺术家驻留：重新发现公共空间. 朮art.（2023-9-6）.

Fan. 当俱乐部变为废墟，我们又回到地下. BIE别的.（2022年9月19日）.

刘林. 2023“燃冉”艺术季：在混杂现实中寻找自我创造的土壤. Art-Ba-Ba.（2023-11-17）.

燃冉ranran. “燃冉”驻留｜胡帅：未知序列（2023-9-1）.

燃冉ranran.“燃冉”驻留｜艺术家胡帅：用技术链接感知世界.（2023-7-1）.

关于艺术家

胡帅 Shaun Hu

新媒体艺术家，美国未来艺术奖、中国数字交互艺术金奖得主。拥有美国纽约大学的理学硕士学位和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硕士学位，文理的跨学科背景让他的艺术与科技交融。其作品曾在美国、德国、英国、法国、日本等全球多国50余个展览中展出，获美国未来艺术奖(2022)、巴黎电影奖最佳奇幻片(2022)、中国数字交互艺术金奖(2022)、日本福冈亚洲数字艺术奖(2021)、澜景未来媒体学院奖(2021)、美国未来艺术奖特别提名奖(2021)等奖项，入围英国流明数码艺术奖(2018)、Artand新媒体艺术最杰出青年之星(2016)评选，其个人访谈发表于奥地利林茨电子艺术节、WIRED连线杂志等网站与媒体。近年来胡帅活跃在国内外各个艺术展览中，其作品于北京时代美术馆、北京嘉德艺术中心、中华世纪坛、全国农业展览馆、现代汽车文化中心、腾讯北京总部大楼、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江苏大剧院、德基美术馆、天津美术馆等知名美术馆和艺术机构中展出。